阿别

[绎夏]说书人

听说京城近日来了位姓旺说书人,每每到了时间街上的人就会少一半,你问去哪里,那肯定是去茶馆听那位说书人说书去了。

若问平常人说的是什么,无疑是老套的富家公子瞧上贴身丫鬟然后私奔,再有就是闺阁小姐恋上白净书生互许终身,待书生考上之时再弃小姐于不顾的事儿。

这位说书人那可不简单。

不仅口才好,且那故事也是有趣的很。

他呀,讲的是京城北镇抚司四品佥事陆绎陆大人与小小六扇门捕快袁今夏相逢相识相知相爱的故事。按理说这两人本该没有什么交集,毕竟身份差距大的八竿子打不着。

可命运就是这样,谁说的准?

听完上一节的人那叫一个意难平,恨不得把那说书人揪出来叫他一次性讲完。于是乎,都早早端了板凳,稍上几包瓜子,坐在茶楼等着。

旺先生捋了捋胡子,喝了口茶,缓缓道来。


今夏作为一个六扇门捕快出公差都是常事,更别说锦衣卫陆绎了。

每每陆绎出差归家时,今夏都会守在门口,只为了能让回家的夫君第一眼就能看见她,无论风吹雨打,渐渐的便成了一种规矩。

夫人还在门前守着,那些丫鬟,小厮什么的哪里敢回去睡了。

一面羡慕夫人和大人的感情好,一面搓搓冻红了的手,却没有半声抱怨。

要知道,每每大人出差,夫人当天夜里总会辗转难眠,他们都是受了夫人与大人的恩惠的,每次看了夫人难眠都是心疼的不得了,后来是吴妈每次在大人出差当天晚上,悄悄溜进夫人的房里点上安神的香,夫人难眠的症状才好了些。

“你们先回去吧。”这是今夏等陆绎时说的最多的话。

吴妈年纪大了,本就是冬日,若是受了风寒又少不了一通折腾,老人家身子哪里受得住,虽然吴妈常常催今夏为陆家添个子嗣,但今夏知晓吴妈是为她好——她与陆绎成亲两年了,肚子还是没个动静,外面的传言可都传上天了。

吴妈心疼她,对她好,她自然不能让吴妈跟着她受冻。

每当看到陆绎的身影时,丫鬟小厮们便识趣的全都散了,把这甜言蜜语都留给他们的大人与夫人独享。


陆绎每次出差归家,远远就能看到陆府大门口挂着灯笼,他家夫人手上提着灯,伸长脖子张望,活像一尊望夫石。脚下还半卧着年年,年年是二人早年办案时收养的。

无视那些四散的丫鬟小厮,陆绎翻身下马,拍拍身上的尘土,才伸手抱住了他的姑娘。

若是春日,便为她簪上一朵路上摘下的琼花。

若是冬日,便为她掸去肩上,发上的白雪,再把一双冻红的小手藏在他的衣袖里。

还得训上一句“下次别等我了。”今夏便笑着应下,转头便拉着陆绎走到餐桌边,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肉,陆绎笑着吃完,知晓这丫头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没办法,这丫头看着圆润,心里倔的不行,陆绎只好叮嘱吴妈让她多穿些衣服,莫要着了凉。


吴妈跟陆绎说了外面传的跟真的一样的传言。

什么陆大人不行啦,什么陆夫人不行啦,甚至还编出了一套小故事,比如陆大人想纳妾,陆夫人善妒死活不同意,陆大人自进门那天就没碰过正房夫人,连私生子都有了,名字还取的响亮亮的。

陆绎黑了脸,没碰过???不好意思,他天天碰......

他看着那些千奇百怪的话本故事,终于有了努力一番的想法。

第二年,今夏便怀上了,岑福汇报给陆绎的时候,陆绎直接放下手头的事,直奔回家,却看见哭成泪人的今夏。当下心里就是一慌。

陆绎好声好气哄了半天才止住了哭,问今夏为什么哭,今夏哽咽着说:“不能办案子了,没有俸禄了。”陆绎哭笑不得:“怎么?怕我养不活你?”今夏瞪他一眼:“我也想拿我自己挣得银子养活你嘛......你别笑!!!”陆绎摸了摸今夏的头,揽住她的肩:“好了~俸禄照常给,还给你翻倍好吗?”今夏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不要,我又没办案,收什么银子。”

“好~那不收了。”

“!!........收还是要收的,日后我多做点事就好了。”

“好~听夫人的。”


第二年的夏初,琼花开的正盛。

今夏诞下一子,取名陆景明,小名叫岁岁。

岁岁小时候便不太粘人,独独喜欢跟年年这只性子烈的猫在一起玩儿。说来也是奇怪,偏生这年年对岁岁温和的紧。

下人们常常看见岁岁将头枕在年年的肚子上,小小的一团,晒着太阳,睡着觉,这一睡就是半天。

而年年呢,则是抱着一条鱼一啃就是半天。它的鱼啃完了,岁岁就醒了。

一人一猫又打成一团。

年年有鱼,岁岁平安。


陆大人又要出差了,这次可是要去战场上的,今夏担心的直跺脚,临行前今夏牵着岁岁为他送行,岁岁拽着年年的尾巴。

陆绎看着一妻一儿还有一只不是很情愿的猫。抱了抱快要哭的妻子,轻轻说了句“等我。”今夏重重的点头:“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岁岁还想要个妹妹呢。”岁岁偏过头,疑惑的看着他娘亲。

“爹爹,岁岁等你回来,这是阿娘前几天去庙里求的平安福。”岁岁往陆绎手里塞了一个平安福,陆绎伸手揉了揉岁岁的头,把平安符塞进怀里。翻身上马,一去不回头。


旺先生湿了眼眶,颤抖的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凉了......


陆大人这一战,打的十分漂亮,直接杀入了倭寇的军营,将那群倭寇一锅端。

可这喜讯,无人传回京城,因为这一战全军覆没......

那倭寇见大事不妙,引燃了早早买在地里的炸药,意欲同归于尽。陆大人与众亲信无处可躲,无一生还。

陆大人也是个倔性子,半个身子都着了火,手中还紧握着那个自家夫人求来的平安福,最后为了保全那福才不得不松了手。

那一战,大获全胜。

那一战,一败涂地。


自陆绎去战场之后,今夏便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常常半夜惊醒,汗浸衣衫。纵是吴妈给安神香加了量也止不住。

听到陆绎战亡的消息,今夏平静的很。没有哭,也没有闹,自顾自的喝着碗里的粥。

就算看见那个残破的平安福,她还是平静的很,把来人手中的平安福接过塞入怀中,说了句:“谢谢。”再无其他动作,将一勺粥喂给一旁的岁岁。

直到晚上,今夏才拿出那个平安福,点上灯,迎着火光,细细端详着。

平安福有的地方已经破了口,那些口的边缘全都被烧焦了,下方的流苏也被烧断了一半,面上由金色丝线秀出的“平安”二字也只剩下一半。

今夏的手指抚过平安福,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让我等你,我便等着,一个平安福算不得什么......”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我都等得起......”


自那天以后,今夏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会看陆府的账本,她会把陆府的大小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会把陆景明教的很好,为他请了最好的武术先生,督促他的学业,他的武功,她会早起练轻功,她也学会了女红,会好好练字......她会做那些从前沾都不沾的事。

每日都要绣上一个平安福,每天晚上都要提着灯等到第二天清晨,等她的夫君回家。

吴妈不忍心看着今夏变成这样,“夫人,大人已经去了。”今夏茫然的转头看她:“去哪了?既然尸体都没有带回来,为什么不能信他还活着?”吴妈抬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哪里能把人带回来啊,就算带回来了也只剩一盒灰了......陆绎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如何能不伤心?这几日她亦是夜里以泪洗面。

劝不动今夏,便陪着吧,万一......回来了呢。

今夏照常办案,出公差,与那些奸诈恶心之人打交道,脸上常常堆满了讨好的笑。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笑太假。

拿杨岳的话来说就是“今夏,你都不会笑了。”


又过了二十几年,今夏已经五十岁了。

过几日便是她的五十岁大寿。

已经娶妻生子的陆景明和媳妇儿孟衍为她张罗着五十大寿。小孙子陆品和小孙女陆亭都守在今夏床前。

虽然只有五十岁,可她早已是满头白发的模样。

“奶奶,我和妹妹给你带了糖葫芦。”陆品一只手牵着妹妹,一只手拿着糖葫芦。

今夏双手慈爱的摸了摸孙女孙子的脸,含笑让兄妹俩一人吃了一个,才开口咬下外面的红糖。

“娘,您再撑一会儿,过了五十大寿再去找爹好吗?”陆景明握着今夏的手,哀求道。他知道母亲撑到现在不容易,所以他不求母亲能留下,只求她能过完五十大寿再走。

今夏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儿子:“好。我死后,就把我和你爹葬一起葬在年年旁边。”陆景明忙应下。


今夏遵守承诺,五十大寿第二天,他她将儿子唤到身前,叮嘱身后事:“我死后,你去我房里,将床移开,有个小盒子,别打开,把它和书房里的平安福一起烧了吧。”陆景明应下,母亲沉寂多年的眼里似乎重新生长出了花朵,虽然经不住风雨,但却遮得住一辈子的沧桑,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六扇门捕快。

他扶着母亲去了书房,看着屋子里堆着的三个大箱子,里面都是今夏自己绣的平安福。

从歪歪扭扭到还能看再到娟秀......是今夏的成长,含着血泪。

当晚今夏就走了,是笑着走的。

杨岳当时在场,知道那一笑是真心的。



剩下的半百人生,便让我去找你吧......




听书人皆为这对神仙眷侣流泪。

“陆夫人自陆大人逝世后未曾改嫁,守了陆府一辈子。死在五十大寿的第二天。成为一段传世佳话。”旺先生说罢将杯中冷透的茶水喝完。

他看向台下一位与陆绎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男子搂着妻子,对她说:“我这辈子,只会对你一个人好。”妻子害羞的捂了男子的嘴巴。

他偏过头,看着一位与今夏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在夫君怀里撒娇道:“以后你也要这般对我好!”男子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是自然。”

他看着上辈子恩爱的一对夫妻,分别与今生的挚爱相拥着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旺先生将眼底的酸涩压下,拿起他的扇子,不顾众人的挽留去到下一个世界。




旺,同妄亦同忘。

他本是天上的一位潇洒神仙,收集各类人生,来到他们的下一世,把他们的上一世讲给他们听。






[想了想时隔三个多月,还是说一下吧,这里陆绎出差去战场不是带兵出征,是类似于剧里岑港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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